朱二爷终于下定了决心:到城里去卖肉,卖猪肉。
朱二爷今年六十多岁,焦红色的脸膛上镶嵌着一双铜铃大眼,一双大刀眉使得双眼更加炯炯有神,秤砣鼻子下面,硬如钢刺般的络腮胡须里面是一张狮子嘴,一张口,瓮声瓮气地震人耳朵。朱二爷的两个儿子早已分家另过,而且都在外打工多年,常年不回家的。好在朱二爷身体结实,除了务作两亩责任田外,还和老婆子养了一头母猪,日子过得无忧无虑的。
交上腊月之后,街坊邻居都忙着杀猪。朱二爷就和老婆商量,要杀掉自家的母猪卖肉,因为打去年以来,猪娃子的价钱一集不如一集,直线般的跌落,到了腊月,一个猪娃子只能卖一百五六十元。猪娃子这样的价钱,再继续喂母猪,不要说赚钱,连本钱也收不回来了,真像人都说的吃狗肉去来结果连皮绳都丢了。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卖钱,因为腊月里的猪肉好卖,再加上朱二爷家喂的母猪是那种红毛的叫什么杜啥子洛克的洋猪,皮薄瘦肉多,一定好卖。老婆子却心里七上八下的拿不定主意,一会同意杀一会又不同意了,一则是舍不得这头母猪,喂了两年多了,卖了四窝子猪娃,赚了将近一万块钱呢!二则是母猪肉不好吃,有一股骚腥味,咱拿这肉骗了人家,心里不踏实。最后,还是朱二爷拿定了主意:杀猪卖肉!
腊月十三的早晨,朱二爷请了两个侄子帮忙,将那红毛母猪捆了,抬到架子车上绑好,拉到屠夫张一刀那里,交了五十块钱,就回去吃早饭去了。
朱二爷吃过早饭,悠哉悠哉地踱到张一刀家里,猪已经毛光肉净,劈成两扇挂在肉钩子上,猪头下水之类的也另挂在一旁。张屠夫的儿子帮朱二爷装好猪肉、头蹄下水,送出大门就又忙活去了。朱二爷拉着架子车走了不多远,就被一个骑摩托车的小伙子挡住了,原来是个专门收购头蹄下水的。经过一番讨价还价,头蹄下水就以150元成交了。朱二爷把钱装进贴身的线衣口袋里,心里很是欢喜:没想到还来了个开门红,把他家的!
朱二爷把猪肉拉回家,正看着侄子往袋子里装的时候,一个肉贩子找上门来了。那肉贩子知道根底,就故意压价,但朱二爷心里镜子一样亮堂,这么暄净亮活的猪肉,到城里肯定抢手。经过三番五次的磨嘴斗牙,最后那肉贩子以每斤9。5元的价钱买走了半扇硬扇子。老俩口看着那么厚的一沓子百元大钞,满脸的皱纹都如熨斗熨烫了一般舒展。“球,反正不是我卖给吃肉的人的,电影洛杉矶之战全集!比起那些坏了良心卖假种子假农药的,我毕竟卖的是真猪肉啊!”朱二爷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。
下了公交车,朱二爷扛着半扇子猪肉向广场的南边走去,每年的猪肉市场都设在那里。到了广场南边,朱二爷一看,乖乖,卖肉的可真多啊,黑压压的一长溜,三四里路长的阵势。朱二爷好不容易在一个广告牌下面找到了一个空隙,本来是两个小伙子的地盘,年轻人一看一个老人家,挺不容易的,就挤了挤,把朱二爷加了进去。朱二爷朝两个小伙子感激地点了点头,赶忙掏出黄兰州香烟给人家点上。两个小伙子是卖猪下水的,肠子肚子心肝肺,还有一堆猪蹄子。人家不是坐等买主,而是吆喝着推销:“哎,快来买啊,上好的蹄子肚子心肝肺,蹄子筋多毛少,肚子肉厚无油,心肝肺更是亮活得很哎!快来买啊!”
随着小伙子的吆喝,果然来问价的人多了起来。“年轻人就是精明,会做生意啊!”朱二爷心里赞叹着。
“老人家,你的这猪肉咋卖?”一个中年男人笑盈盈地看着朱二爷。
“十二块钱。”朱二爷一咬牙喊出了价钱。
“能少点吗,老人家?”中年男人一脸的诚恳。
“不少,一口价。”朱二爷冷冰冰地说。
中年男人不大舍得的离开了。一个小伙子不解的问:“大爷,人家的肉今天最高的卖十一块钱啊,你咋就不按行市卖呢?”“我不想给他卖。”“你不卖,把肉拿到集市上做啥?”小伙子一脸的不解。朱二爷狡黠地笑笑,没有回答。
快到下午两点了,来了一对衣着鲜艳,时髦洋气的男女,和电视上的人一样操着一口官腔。“老汉,你这肉咋卖?”
“十一块钱。”
“那好,你给我把后半部分砍下来。”那洋气人边说边指画。
朱二爷按照人家的要求砍下了后半部分,一上秤,四十一斤。在付钱的时候,那洋女人说秤不够旺,付四百四十元行了。卖下水的小伙子不愿意了:“你们咋是这人啥,说好的价钱就不算数了?你们一月拿工资多舒服,在一个老人家跟前占啥便宜啊!”
“算了,娃,就四百四十块钱吧,咱自家养的,少收十多块钱没有啥!让人家沾上点好。”
两个洋气人占了便宜,兴高采烈地走了。两个小伙子疑惑不解的看着朱二爷:这老汉真怪,一阵十二块钱,一阵十一块钱,让人家占了便宜还乐呵呵的?朱二爷依旧狡黠地笑了笑。
快三点了,太阳斜过了,天气开始冷开了,朱二爷的钢刺胡子上冻结了不少的冰珠子。两个小伙子的猪下水也卖得差不多了,准备收摊子。这时,一个珠光宝气的中年女人停在了朱二爷的肉摊前:“喂,老头,你的肉咋卖?”
“你没长眼吗?这明明是猪的肉,你咋能说是我的肉呢?”朱二爷腾地站了起来。
“你炸呼啥?你听听人家都是这么问的,有啥惊奇的?”珠宝女人很不以为然。
“人家是人家,我是我!”朱二爷依旧不依不饶。
“好好好,老头,你的猪肉咋卖?”珠宝女人把“你的”俩字咬得很重。
“十一块钱。上好的杜洛克瘦猪肉。”朱二爷一下子记起了这猪的名字。
“行,过秤吧。”
一过秤,三十七斤。珠宝女人如数付了钱,又递给朱二爷二十元钱:“老头,这二十元钱,是叫你帮我把猪肉送到那边的车上。”朱二爷扭头一看,顺着女人指的方向,在公路对面,停着一辆黑色的小汽车,他点了点头,答应了这个差事。
回到肉摊前,朱二爷递给俩小伙子二十元钱:“娃,拿上买盒烟抽吧,今天多亏了你们两个啊!”小伙子也不客气,接过钱装进了裤口袋里。另一个小伙子给朱二爷点了一支烟:“大爷,你为啥开始要卖十二块钱呢?是有意不卖给那个男人?”
“哈哈哈哈,还是你小子聪明。我就是不愿意卖给那个男的。”
“为啥呢?”俩小伙子都睁大了眼睛。
“娃娃,这是个秘密,不能说的!走了,回家了。”朱二爷又狡黠地一笑,弄了俩小伙子一头雾水。
朱二爷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,怀里抱着一大包在超市里买的年货,心里暗暗发笑着:“把我老汉不当人,我老汉也就把你不当人了,好好地吃骚猪肉去吧!”忽然又记起了两个小伙子和那很和平的男人,朱二爷心里一下子又忐忑起来:世上的好人还是多啊,咱今天却做了缺德事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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